压得乡村干部喘不过气
记者在川中丘陵地区的某镇采访时,镇党委书记老李谈及乡村债务问题时满面愁容。他说,截至2004年底,全镇镇级债务为4647万元,村级债务80万元,虽说镇上还有大约1000万元的,但都是当年大搞农村合作基金会时贷出去的“烂账”,根本收不回来了。
现在农业税取消了,无钱可收,而债务利息每年都在涨,债主经常来催讨。无奈之下,去年镇里从转移支付资金中预算了104万元用于偿还部分债务利息,这使得镇政府的运转更加困难,除了保证干部的基本工资外,差旅费、电话补贴、奖金、住房公积金等根本无力考虑。
新农村建设离不开资金投入,但镇财政根本拿不出钱,只能是有多少钱办多少事,很多时候开展工作都是干部自己掏钱垫付工作经费等支出。这种状况如果长时间无法解决,势必会影响基层干部的工作积极性。
老李为此举了个例子。镇林业站原站长王某,前些年垫支工作经费等3.8万多元,2003年他因患肝硬化去世。要说老王觉悟实在是高,他临近去世前,不仅照常交了党费,还让子女当着他的面,把20多万元的医药费单据全烧了,并反复叮嘱说:“镇里穷,不要去麻烦政府。”像这样的好干部,从情理上讲,人都去世了,镇政府总该把人家垫支的钱解决了吧,但是镇里想尽办法到现在也只解决了2.6万元,还有一万多元在那里挂着。
乡镇干部比原来还难当
在川东一个百万人口大县的某丘陵乡镇,镇党委书记老唐告诉记者,“全镇仅镇级债务就高达1200多万,主要是两部分:农村基金会负债600多万元,教育达标及危房改造负债400多万元。”
“目前镇里有还债能力吗?”记者问。
“每年连利息都还不起,更别说化解债务了。”老唐说,“我们镇是纯农业乡镇,没有任何工业支撑。去年县上下达给镇里的工商税收任务是34万元,但实际上只能完成20万元左右。说实在的,农业税完全取消后,如果不考虑债务问题,转移支付的资金保证镇政府的运转还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债务每天都是摆在那里的,不可能视而不见。最近五年里,镇党委、政府千方百计想办法,也仅偿还了150多万元的债务利息。”
“近几年除了利息外,债务有新的增长吗?”记者追问。
“全省2003年锁定乡镇债务后,要求不能新增债务。但是,这在现行财政体制下很难。”老唐无奈地说,“例如在九年义务制学校排除危房工作中,本来乡镇就拿不出钱,但上面硬要镇上进行资金配套,一般是40%左右;另外,工程建设规划不完备,漏项多,但又不得不搞,最终使工程费用超支。”
老唐说,现在虽然不收农业税了,但是乡镇干部比原来还难当。至今镇上还拖欠着机关干部半年多的基本工资(几年前欠下未发)。
再也找不到借钱的人了
“乡村债务问题不解决,对新农村建设影响不小”。湖南省常德市某人口大镇的镇党委书记是记者多年的朋友,一见面,他就直言不讳地揭开了伤疤。当天上午,他在镇政府跟上级汇报工作时,就有八个债主找他讨要在农村合作基金会的存款。“全镇财政负债4000多万元,镇办集体企业负债4000多万元,村级负债3000多万元。”他苦笑着说,“我平时至少要拿出1/3的时间来处理乡村债务等遗留问题。”
据介绍,这个镇负债涉及的债权人一共有7000多人,负债原因主要有四个:教育达标负债、防汛建设负债、合作基金会负债、乡村干部垫支的工商税及农民负担。镇干部告诉记者,负债在乡镇是普遍现象,他们镇的负债也不是县里最多的。镇政府今年通过盘活资产、争取外援(当地干部称为“讨钱”)和紧缩开支,还了308万元,但仅仅是支付部分利息,与全镇的债务总数来比微不足道。
这位镇党委书记说,为乡镇政府借款背下一身债务却看不到还债希望,因而背上沉重的债务包袱和思想负担的干部不是一两个,而是一批,弄得这些村干部和亲戚朋友矛盾重重。他本人一共借了25万元:“还不是东挪西借,我的五姊妹没有不借钱给我的,社会上的朋友也借遍了,再也找不到借钱的人了。”
“建设新农村、构建和谐社会,镇政府的债权人是这么大的一个群体,难道不是问题?干部人心不稳,怎么一心一意去推进这些工作呢?”这位镇党委书记对记者说,“那些债权人经常到政府吵闹,讨债最迫切的是下岗职工和部分贫困农民。”
谈及乡村负债的化解,记者采访的农村基层干部普遍反映,这些年来,乡村干部被债务问题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们认为地方应加快经济发展,使债务不再增加,逐年化解。另外,建议中央加大转移支付力度,并划出专项资金,帮助乡镇逐年化解债务;对于债权人为上级政府和银行的债务,国家能否考虑停息挂账,以减轻乡镇还债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