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租屋里走出来的打工族。出租屋楼群之间的电线、网线、电话线胡乱牵搭着。他们的青春就生活在这样的空间里。 (占有兵/图)
作者: 南方周末实习生 刘志毅/文
五一劳动节,广东佛山举办了一场名为《劳动者》的纪实摄影展,有一点儿意思的是,被拍的主人公、参展的摄影师和前来看展览的观众,有不少就是常年在流水线上打拼的青春少年。在顺德一家家具厂打工的湖北籍女工赵琴说:“看到这些图片,很心酸,也很欣慰,没想到我们外来务工人员的图片也能走进展厅。”外来工的形象,的确鲜有出现在这种场合,即使出现,和真实的他们有多少差距,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在广东东莞长安镇一家电子厂打工的工力,拍摄自己身边的工厂和生活区已经五年了。最初,作为摄影发烧友的他只是喜欢拍一些漂亮好看的照片,或者,能让他在某些可以参加的摄影比赛中获奖的照片。慢慢地,他发现这些其实“很没意思”。读了一些经济、管理方面的书之后,工力开始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因为资本的出现,他从农村来到了城市;可是,一旦资本走了,他又能去哪里?身边这么多年轻轻、活生生的人又能去哪里?于是,他开始拍摄流水线上的同事,和流水线下的邻里。
从某种意义上讲,工力是幸运的,因为他当上行政主管,管理厂里二百多名保安,这使得他可以随意地在任何想拍的时候举起相机,也使自己在“打工”生涯之外有了一份寄托精神的"事业"。而更多的人,只是在日复一日单调刻板的三点一线中度过一生中仅有一次的青春岁月。
在深圳一家知名合资企业打工的李强,上了第一天夜班回到宿舍,想起在入岗培训上跟着大伙一起喊“喜欢加班”,便觉得有些别扭。他清楚只有多赚些钱才能达到出来打工的目的,可是平心而论,8小时之外的工作并非他所喜欢。况且他也不觉得那些多赚到的钱能够让他多花几天。他只知道出来没有家人的管束会更自由,可是真的出来了,似乎又陷进了一个更不自由的圈里——“没钱你又能玩什么呢?”似乎没钱只能把仓库里的油压车当成自己的宝马奔驰一样滑来滑去,场面不失壮观却实在只能算苦中作乐,还背负着被稽查人员抓住记大过的危险。
许多人更喜欢住在外面,不受10个人一起住的限制,更加方便。十几个平方的房子,最低70块就可以租一个月。更重要的是,可以找个女朋友,那样一来,生活便不再无聊。
厂区内外,情侣随处可见,两个人大多在某几个时间点,从同一个门相伴而出。由于没有更多的机会与时间接触到自己部门以外的异性,他们的爱情也通常和产品一道,被生产于同一条流水线的男女之间,然后发酵在草坪,天桥,花坛,或者是邻近的广场上。拉着手,或并着肩,统一发放的工衣是他们的情侣装。
2008年中国公布的首部城市外来工健康白皮书称:69%的城市外来务工人员对当前生活现状表示满意,其心理健康状况相当乐观。在回答“在街上看到有钱人,你会怎么看他们”的问题时,59%的外来务工人员回答“无所谓”,33%的人仅仅是表示“羡慕”,只有4%的人表示“妒忌”。同时,将该报告与 2007年9月公布的网民健康白皮书相比,发现外来工的心理比城市白领更加健康——过半数网民自认存在心理问题,而这些受调查的网民大部分属于城市白领。
时过两年,深圳富士康的“九连跳”却将这个群体的心理深海砸出了巨大的浪花,人们不得不审视:从这片场域里与青春气息同时扑面而来的无以诉说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