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大还是法大的问题争论了几十年，至今余波犹在。这里所讲的“权”，指的是执政的中国共产党、党的各级组织和各级党的领导干部;所讲的“法”，指的是国家宪法和法律。所以，“权大法大”争论的实质，是党和国家的关系问题：党在国家和人民之上，还是在国家和人民之中?党的决议、指示、纪律重于国家宪法、纪律，还是党的一切活动都要遵守国家的宪法、法律?

　　这是个重大问题。可以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权大法大”的问题始终纠缠不休。早在1954年，在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制定了新中国第一部宪法。但是，为时不久，毛就厌弃了它，独断专行，“无法无天”直到所谓“文革”，闹得“冤狱遍于天下”，国民经济濒临破产的边缘。灾祸教育了全党，更教育了受了许多迫害的老同志。他们在1979年末举行的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上，冲破阻挠，强烈提出民主法治的要求。以民主反对专制，以法治否定人治，这是对党的专政和领袖独裁的一次划时代的冲击。

　　1982年9月举行的中国共产党第12次全国代表大会，以及同年12月举行的第5届第5次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先后制定了中国共产党新章程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新宪法。这两部权威性的文件和有关领导人的讲话，对党和国家的关系作了清晰的回答。

　　中共12大政治报告中宣告：“特别要教育和监督广大党员带头遵守宪法和法律。新党章关于‘党必须在宪法和法律的范围内活动’的规定，是一项极其重要的原则。从中央到基层，一切党组织和党员的活动都不能同国家的宪法和法律相抵触。”12大党章首次规定的这一原则，至今在党的17大修改党章中仍然这样规定。当年主持该党章起草的胡乔木，在1982年9月13日答新华社记者问中，回答：“党是国家和人民的领导力量，但它并不凌驾于国家和人民之上，党是在宪法和法律的范围内进行工作。”

　　1982年制定的宪法第五条规定：“一切国家机关和武装力量、各政党和各社会团体、各企业事业组织都必须遵守宪法和法律。一切违反宪法和法律的行为，必须予以追究。任何组织或者个人都不得有超越宪法和法律的特权”。在我国宪法史上，这样的规定是第一次。彭真在《宪法修改草案报告》中说：“中国人民和中国共产党都已经深知，宪法的权威关系到政治的安定和国家的命运，决不容许对宪法根基的任何损害”;“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制定了新宪法，中国共产党也将同全国各族人民一道，维护宪法尊严和保证宪法实施。”

　　从以上党章和宪法的规定，从党的领导人的多次讲话，都明确无误地说明了：党在国家之中，党在人民之内，法比权大，应无疑义。

　　权大法大 关系国家兴衰存亡

　　为了说明问题，回顾一下我国制宪的历程可能是有益的。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先后制定过四部宪法，即：

　　① 1954年宪法，这是一部好的宪法，但因权比法大，施行没有多久就废弃了。1967年8月5日，“中央文革”指使一伙人在中南海院内斗争刘少奇。刘少奇高举这部宪法，抗议说：“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我要捍卫国家主席的尊严!你们这样做，是侮辱我们的国家!”但他遭受的是更粗暴的殴打。这不堪入目的一幕，记录了宪法的惨遇蹂躏和不受约束的权力的兽性;

　　② 1975年宪法，是康生和“四人帮”一伙制定的，它限制和约束公民的自由权利，否定“公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取消了国家立法机构，明文规定最高国家权力机关“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把地方各级“革委会”作为地方人大的常设机关，取消法院的民主审判原则，撤销检察机关……。整部宪法只有30条，就有六处提到“中国共产党领导”，在当时“四人帮”篡党夺权的情况下，“党的领导”实际上已演变为“四人帮”统治人民的代名词。这是一部维护封建法西斯统治，并使统治者凌驾于国家、人民之上的反民主的“宪法”;

　　③ 1978年宪法，是在华国锋主持下制定的，存留不少“凡是”的痕迹，这里不必多说了;

　　④ 1982年宪法，是在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清理“文革”错误，拨乱反正的思想基础上制定的。1982年以后，经过第七、八、九、十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讨论，通过提出修正案对宪法序言和十多个条文做了修正，但总的架构未变，因此，仍称为82年宪法，也即我国现行宪法。其他三部宪法，无论是非曲直，均已废止。

　　笔者认为，现行宪法是建国后制定的一部最好的宪法，它至少具备以下三个特点：

　　(1)它正确处理了党和国家、人民的关系，这是共产党执政的社会主义国家最需要重视解决的问题。82年制定的宪法，每一条都贯穿了党的12大关于“党必须在宪法和法律的范围内活动”的原则，把以往宪法中凡不符合这一原则的规定或词句统统删除。例如：1975年宪法规定：“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最高国家权力机关”;1982年宪法则直截了当的规定：“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是最高国家权力机关”。删去“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十个字，体现了与前国民党在大陆统治时期和“四人帮” 肆虐时期鼓吹的“党权高于一切”的以党治国观念划清界限。

　　再例如，1975年和1978年宪法都规定，公民的义务首先是“拥护中国共产党的领导”;而82年宪法把公民的义务限在“维护国家统一，维护祖国安全”等方面，删除了“拥护党的领导”这项义务。本来，人民拥护中国共产党，是党和人民同生死，共患难，艰苦奋斗数十年结下的果实。人民拥护党的领导，是来自真心，出于自愿，不是强加在人民头上的。如果用法律来硬性规定，似乎成为强制性的了，这不符合民主的原则。

　　再例如，1975年和1978年宪法条文中，多处出现“共产党领导”或“党中央”等字句，而在82年宪法全文138条中，没有一处出现“共产党”一词，条文中提到的“各政党”、“各组织”，自然包括了最大的政党共产党和党的各级组织，不单独提共产党，体现了党在人民之中，党是人民的一部分，党和人民的平等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