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图/杜卉

　　今年4月2日，江西《广丰报》头版右下侧，刊登了一条约百字的消息，称3月28日起恢复余文土暂停的广丰县人大代表资格。

　　余文土是江西广丰人，现在广东惠州大亚湾开发房地产，身家以亿计。2012年2月1日，因涉嫌故意伤害罪，他被广丰县人大常委会暂停代表资格，4天后被刑事拘留。

　　但案子要追溯到2011年3月8日，被害人是江西一知名律师徐亨柏。最开始，余文土被排除涉案嫌疑，但事发近一年后被控为主谋，一审被判四年半、重审被判三年半、终审被判无罪。

　　这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呢?

　　杭州雇凶 律师被砍

　　今年4月8日，在江西上饶广丰县，记者见到了徐亨柏。此时距离事发整整3年又一个月，谈起当初被砍的情形，原本坐着的徐亨柏激动地站了起来。

　　2011年3月8日凌晨，徐亨柏与妻子开车返家。徐亨柏在车库泊好车，打开楼梯门，刚迈上第一个台阶时，暗处突然窜出三个人，一声未吭持刀砍向他。

　　徐亨柏本能地一边躲闪，用手护着头，一边往三楼家里跑。他的妻子在前也边跑边大喊“救命”。而三人紧追徐亨柏到三楼，旋即下楼逃离现场。结果，徐亨柏手上、背上、腿上被砍了13刀。“如果不是用手护着头，可能命都没有了。”

　　徐亨柏是一名律师，在当地小有名气。他担任广丰县政府和广丰县人大常年法律顾问，还是江西省律师协会民商法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案发后，广丰县公安局立即成立了专案组，局长牵头任组长。

　　2011年3月15日晚，犯罪嫌疑人汤海国、李志军、毛坤磊被抓获，4月22日另一犯罪嫌疑人刘子玉归案。据四人供述，早在2010年下半年，汤海国就跟3人预谋打徐亨柏一顿，但一直没寻得合适机会下手。后来，汤海国就让刘子玉去外地雇打手，刘子玉照办了。

　　刘子玉从杭州雇来3人，在徐亨柏的住处蹲守。但三天过去，未发现徐亨柏，雇来的3人返回杭州。3月6日晚，汤海国等人在广丰发现了徐亨柏的车，又把3名打手请回来。两天后，三人追砍徐亨柏。

　　2011年3月-6月，汤海国先后做了8次供述，称打徐亨柏有三个原因：一是怀疑徐与自己女友郑某有不正常关系，心中憋气;二是在2009年一次酒桌上，受到徐亨柏侮辱;三是听说徐亨柏害过自己老板余文土，而余文土对自己有恩，打徐亨柏是为了报恩。

　　“情伤”?“仇伤”?

　　被砍后，徐亨柏被送往上海就医。徐亨柏说，自己出院返回广丰，县里疯传自己因为“睡了别人女朋友被打”，感到“特别荒谬”。“我确实认识郑某，但私下没有任何关系，警方后来调取我的通讯记录，证明我跟她没任何电话、短信往来。”

　　而2011年3月18日，郑某第一次接受警方询问时，供述她曾与徐亨柏发生过性关系，同年7月29日又翻供，否认发生过性关系。徐亨柏告诉记者：“郑某说跟我发生性关系，但时间、地点都说不清楚，这完全是捏造。”

　　徐亨柏觉得汤海国的老板余文土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余文土是当地私立中学广丰一中董事长，还有房地产业务，汤海国则为广丰一中的司机。 “2006年-2007年，余文土与他人合伙开发房地产，我是公司法律顾问，后来公司发生股权纠纷，余文土认为我帮了另一合伙人的忙。对我打击报复，这才是汤的真正动机。”

　　“我指控余为幕后主使，并不是没有证据。汤海国是余文土的员工，毛坤磊是余文土妻子的堂弟，而刘子玉、李志军是余文土邻居的孩子。”案发后，徐亨柏希望警方加大侦破力度，揪出幕后主凶，并称这不是一起简单的故意伤害案，而是“一起有指挥、有组织、有预谋的黑恶势力的雇凶杀人案”。

　　但2011年6月广丰县公安侦查终结，排除余文土涉案嫌疑。2011年6月23日，广丰公安移送检察院起诉汤海国、刘子玉等4人。但2011年 10月左右，事情突变，广丰县检察院向法院撤回起诉，重新启动侦察程序，由上饶市公安局成立专案组，重新侦办。2011年10月和11月，两名受雇打手被抓获，另一人则仍在逃。

　　2011年11月30日至2012年4月9日，新成立的专案组先后11次审讯汤海国，其中8次供认余文土为幕后指使者。2012年2月5日，余文土以涉嫌故意伤害罪被广丰县公安局刑事拘留。　　

　　多番过堂 终判无罪

　　2012年2月，案件移送上饶市上饶县异地管辖。3月12日，经上饶县人民检察院批准，余文土被上饶县公安局逮捕。但自被刑事拘留以来，余文土一直否认自己是幕后指使者。

　　2012年5月22日，上饶县检察院向上饶县法院提起公诉，起诉余文土、汤海国等7人涉嫌故意伤害罪。2012年7月12日，上饶县法院作出一审判决，认定余文土与徐亨柏存在矛盾，默许汤海国伤害徐亨柏，事后出资四万元资金雇凶，判余文土4年6个月。

　　余文土不服，提起上诉。2012年11月22日，上饶中院裁定案件部分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撤销判决，发回重审。2012年11月30日，上饶县法院重新立案，翌年8月15日做出重审判决。在此期间，案件退回补充侦查两次。

　　上饶县法院一审认定余文土默许并出资汤海国伤害徐亨柏，重审则认定为余文土与徐亨柏存在矛盾，指使汤海国伤害徐亨柏，但判决书不再提余文土事后出资雇凶的情节，判处余文土3年6个月。余文土又不服，提起上诉。

　　进入法院审理后，汤海国推翻了自己8次供述余文土指使雇凶的口供，并称自己遭遇刑讯逼供，才供认余文土为幕后主使。上饶县法院重审时，认定其中4次口供，存在刑讯逼供的可能，为非法证据予以排除。

　　2014年1月17日，上饶市中级法院对本案作出终审判决，宣告余文土无罪。判决认为，指控余文土的主要证据系汤海国的口供，但供述前后不一，涉及余文土指使雇凶伤害徐亨柏的时间、地点与现有证据有矛盾，加之汤海国在法庭上翻供，余文土又自始至终否认，因此证据不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认定余文土指使雇凶的证据不足，所指控的犯罪不能成立。

　　今年4月8日，余文土告诉记者：“其实从始至终，我和该案一点关系都没有，徐亨柏因‘桃色事件’被打，为了洗清自己、挽回名声，所以故意扯上我。”

　　庭外博弈 轮流上访

　　余文土说，徐亨柏不服广丰县公安局侦查结果，一直到处上访、闹访，结果引起上层人为干预。

　　徐亨柏承认自己在案件侦查时就开始上访陈情，“我上访都是合理合法，并没有无理取闹。”广丰县副县长、公安局局长郑敏在接待记者时，默认徐亨柏的不断上访与上饶市公安局重新侦查此案有一定的关系。“这个案子，我们非常重视，抽调大量人力物力来侦破，办案经费前后花了几十万元了”。

　　案发后不久，网络上就出现以“徐亨柏”名义发表的帖子，称自己遭到执业报复，恳求公众关注此案。

　　而余文土一审被判有罪后，余文土的妻子也开始不断在网上发帖，为丈夫喊冤。她还远赴北京，邀请北大、清华等高校法律专家就此案提供法律意见。余文土的法律顾问告诉记者，这是制造舆论。

　　2012年2月5日被刑事拘留，同年11月29日因鼻咽癌取保候审，余文土被关押约300天。在被判无罪后，余文土说：“广丰县公安局、上饶市公安局办案人员刑讯逼供，量身定罪，导致我无辜被押。”

　　对于余文土刑讯逼供的指控，郑敏说：“这个案子很复杂，我不敢说办案民警有逼供抑或没有逼供，这需要检察机关来核查。”“我个人认为，这个案子办得没啥问题。法院判余文土无罪是因证据不足，但他永远无法洗脱犯罪嫌疑。”上饶县公安局宣传处负责人则告诉记者，不存在刑讯逼供的情况。

　　不过，余文土感觉受到不公正待遇，一如案发伊始的徐亨柏，走上了上访之路，“我无辜被押300天，一定要讨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