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辉的绩效，堆砌起了一个塌方式的腐败。

　　2014年7月底，王天朝正做着美梦。

　　不出意外，他的仕途即将更上一层楼。

　　在昆华医院院长这个岗位上待了10年后，他被拟任云南省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党组书记，任前公示时间为7月29日至8月4日。当天一共公示了31名省管干部，在这份任前公示名单中，王天朝的名字排在：

　　第一位。

　　公示期一过，王天朝将从副厅级升至正厅级。

　　就在公示发布的第二天，云南省纪委收到了一份神秘的审计材料。

　　再然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公示期结束后，却迟迟不见王天朝调离。

　　正当闲言碎语铺天盖地之时，2014年9月11日9点15分，中纪委监察部网站更新了一则消息：

　　“云南省第一人民医院院长王天朝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

　　刚满57岁、坐等升迁的王天朝，迎来了自己仕途终结的噩耗。

　　一个触目惊心的医疗贪腐案，也由此浮出水面。

　　1个亿，100套房，100个车位

　　出生于1957年的王天朝，18岁就开始工作。

　　在近40年的工作生涯中，王天朝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医药系统。

　　最早的时候，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生，后来做到了云南省第一人民医院办公室副主任、省卫生人员培训中心主任、龙云医药实业有限公司总经理、省卫生厅科教处处长、办公室主任，甚至做到了省第一人民医院党委书记、昆明理工大学昆华医学院院长。

　　2004年11月，王天朝再次调回昆华医院，正式担任昆华医院院长，在这个岗位上，他一待就是10年。

　　但这十年是并不平静的十年。在这个岗位上，王天朝攒下了天量的财富。

　　在云南省纪委的公告中，我们得以窥见这一惊人的数字：

　　1个多亿现金，100套住房，100个车位。

　　因为这个数字，媒体还给了王天朝一个外号：

　　“双百院长”。

　　2016年6月，在王天朝的帮助下，昆明仁贤房地产有限公司董事长徐某某承包下了一个大工程：省一院安宁市太平镇分院职工住宅小区昆华苑工程。

　　当时的王天朝正担任云南省第一人民医院院长，帮助徐某某拿下工程后，王天朝得到的报酬颇为丰厚：

　　昆华苑小区100套住房，价值8300多万元。

　　在新华社记者的稿件里，昆华苑本只有一部分房子是集资优惠给职工的，还需要抽签决定。普通员工一房难求，王天朝一个人就能拥有100套。

　　在央视的报道中，据王天朝交代，自己还收受建筑老板贿赂1500多万元，收受药商和医疗设备商贿赂3000多万元。除此之外，还收受医院职工贿赂20多万元，多次收受礼品、礼金150多万元。

　　随着纪委调查的深入，不仅王天朝的美梦戛然而止，一窝“苍蝇”也陆续被揪出。

　　在这些“苍蝇”中，有处级干部，有科级干部，还有医疗专家和私营企业人员。其中最关键的三个人员，是李建青、周永生和刘红。他们分别是昆华医院的后勤服务中心原主任、大药房原主任和大药房原药品质检员。

　　这三个人以昆华大药房为据点，私设小金库，前后从昆华医院套取了284万元公款，私分款项之外，还以绩效奖励等方式，按月分发给医院分管领导。

　　就在中纪委网站公布王天朝涉嫌严重违纪违法前，《医院院长论坛》杂志上刊载了一篇关于王天朝的访谈文章，题为《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里面的语句非常有意思：

　　“在王天朝担任院长期间，医院综合绩效稳步增长，固定资产由3.5亿元增加到16亿元，用地从68亩增加到近1000亩。”

　　光辉的绩效，堆砌起了一个塌方式的腐败。

　　一个灰色角落

　　王天朝的背后，是医疗腐败这个并不算隐秘的角落。

　　2018年，云南楚雄市城郊彝族医药研究所内，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几个比成年人还高的大酒罐中：

　　塞满了现金，有些已经发霉发臭。

　　这是云南楚雄州中医院原党委书记院长杨本雷贪腐案的查案现场。

　　杨本雷曾是享誉当地的“名医”，1955年出生的他毕业于云南中医学院，35岁就担任楚雄州中医医院党总支书记、院长，是我国彝族医药的发掘人和整理者之一，是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医疗专家。

　　遗憾的是，在不法医药销售代表和代理商的诱惑下，杨本雷走向了金钱的牢笼。

　　在云南省纪委发布的视频中，当被问到为什么钱发霉了也不用时，杨本雷说：

　　“喜欢钱，收了，但是总想着这个钱不是自己的，不能用。万一有一天，别人让赔这个钱，你用了你能赔出来吗?不敢用，害怕。”

　　杨本雷不是个例。

　　2018年10月15日，《财经》杂志曾做过不完全统计，2018年全国至少有56位医院(卫生院)院长、副院长因贪污、受贿等罪名被判刑。

　　无独有偶，2016年11月2日，《法治周末》也曾做过不完全统计，自2014年以来公布的因贪腐落马的各级医院院长(含副院长)有180余人。

　　医院院长的贪腐，可谓是层出不穷、前赴后继。

　　2017年5月，湖南省张家界市中医医院原党委副书记、院长曾文胜(副处级)涉嫌受贿犯罪，被检察机关立案侦查。据医学界杂志资料显示，曾文胜在院长任期里，收受财物共计760万元。

　　仅仅一个月后，山西长治医学院原院长王庸晋、长治医学院附属和平医院原院长魏武也因受贿案落马。判决书显示：

　　王庸晋和魏武因受贿罪分别判处有期徒刑12年和6年，依法没收两人受贿所得赃款共计约1713万元，并处罚金共计130万元。

　　而且，两人既是上下级，又是夫妻。

　　这之后的7月21日，新疆乌鲁木齐医疗系统也曝出受贿案，曾任伊犁州新华医院副院长、伊犁州友谊医院院长的许洪元利用职务便利多次谋取不正当利益：

　　共计人民币1854万余元。

　　同年9月，株洲市人民医院原党委副书记、院长周常奇被处分，同样是因为收受贿赂。只不过，周常奇还比较别致：

　　不仅受贿340余万元，还包养了一年多的情妇。

　　诸如此类的例子，数不胜数。光2017年一季度，就能列一个很长的名单：

　　在这样的情形下，公立医院成为了反腐重灾区，有人调侃：

　　医院院长和卫计委官员甚至成了“高危职业”。

　　还需重拳

　　时至今日，医疗腐败已经成为了一个系统性痼疾。

　　据《医学界》不完全统计，2017年至今，医疗界落马的医院院长、卫生官员达400多名。

　　在这其中，既有三甲医院院长，又有乡镇卫生院院长;既有卫生系统的乡科级干部，又不乏省级卫计委高官……一起起腐败案件令人触目惊心。

　　一直以来，药价虚高、过度医疗和收受红包等问题，使得人们对医疗腐败保持着高度的关注。尽管如此，动不动成百上千万的数字依然让人咋舌。

　　加之手段隐蔽、贿赂方式升级快、行贿花样逐渐增多，医疗腐败的查处难度也越来越大。

　　庆幸的是，高层正在对医疗腐败挥出重拳。

　　据赛柏蓝梳理，中纪委自4月以来，多次发布主题文章，关注医药商业贿赂、带金销售等问题。

　　今年6月5日，国家卫健委、公安部等九部门对外发布《2020年纠正医药购销领域和医疗服务中不正之风工作要点》强调，严肃查处收取医药耗材企业回扣行为。

　　8月4日，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发布《重点领域正风反腐观察 深挖彻查医疗腐败》一文，聚焦医疗腐败问题。

　　仅仅10来天之后，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官方网站再次发布《西藏纪检监察机关精准问诊 祛除医疗领域腐败病灶》的文章，要求严惩医药腐败问题。

　　更早的时候，在今年1月10日，全国医疗管理工作会议召开，会上的口号振聋发聩：

　　“在树立风清气正的行业作风上狠下功夫”。

　　归根结底，为什么医院院长会成为腐败的高危职位?

　　主要是两大原因：

　　1.院长的权力太大，没有形成有效的约束; 2.目前公立医院体制建设、制度建设不健全。

　　而医疗反腐的重拳，正是应该瞄准这两个方向，全力出击。

　　尾声

　　2016年8月18日，王天朝涉嫌受贿案开庭审理。

　　庭审中，公诉机关指控：

　　10年间，15个单位共48次向王天朝行贿，从最初的几万元到后来的上千万元。

　　镜头前的王天朝消瘦了许多。庭审最后，王天朝几度哽咽、情绪失控：

　　“知罪、认罪、悔罪，无论结果如何都服从判决。”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作为医者，比“医人”更重要的，是“医己”。如果大家都只“向钱看”，这个社会就不可避免地“向后退”。

　　惟愿高层重拳能找到医疗腐败的“病根”，惟愿世上的“王天朝们”越来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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