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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年末和2020年年初，接连发生了两起严重的暴力伤医案件。一起是发生在2019年12月24日的民航医院杀医案。罪犯孙文斌手段极其残忍，持尖刀反复切割、扎刺医生杨文，将其杀死。事隔一个月不到，2020年1月20日，北京朝阳医院眼科医生陶勇出诊时，也遭到了患者持刀追砍，手部被砍伤。之后各地不时传出暴力伤医的新事件。有媒体统计，2020年1月至今，全国各地至少发生了11起暴力伤医事件。最新的一起发生于6月22日，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内，泌尿外科医生孟庆军遭患者持刀攻击，身体12处被砍伤。

暴力伤医案件为何如此密集发生？原因肯定是多方面的，既有医患纠纷的顽疾，也有凶手本身的个人因素。最近，读了一本营销学方面的书《疯传：让你的产品、思想、行为像病毒一样入侵》。作者乔纳•伯杰（Jonah Berger），现任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市场营销学教授。此书中的“可视性”原理恰好可以从一个不太常见的角度，解释我们关于暴力伤医为何频繁发生的疑问。

人都有从众倾向，喜欢模仿别人。这种模仿心态随处可见。比如在陌生的城市漫无目的地选择饭店。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哪里人多就去哪里。如果大多数人都在那里就餐，当然那里就会不错。除此之外，我们还会按照朋友们的推荐购物、买书、追剧。

之所以模仿别人，一部分原因是别人会给他们提供相应的参照信息。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所做的很多决定都是依据别人的决定做出的。这是一个省时省力的办法，因为别人可能了解我们并不知道的信息。心理学家称这种思想为“社会证明”。

社会证明有意想不到的作用。比如，咖啡师或酒保会提前在小费盒子里放一些钱。他们这样做是因为：如果盒子是空的，人们会以为其他人都没有给小费，但如果看见盒子里已经有了一些钱，就会认为别人给了小费，于是纷纷效仿。

在生死攸关的事情上，社会证明也起作用。肾源对于肾病患者生死攸关。麻省理工学院的教授发现，社会证明能够促使人们降低肾源使用数量。假如前99名患者都拒绝了一个肾源，那么第100个患者也很有可能会拒绝。因为人们会认为此肾源有什么问题。十分之一的患者会因此而错误地拒绝使用肾源。

让某些事情更具有观察性，就可以让他们更好的被模仿。可视性原理的关键词是观察。假如人们很难观察到别人，就很难去模仿别人的行为。在美国的大学中，酗酒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大约有四分之三的美国大学生会沉迷于饮酒。一位工作人员发现大部分人对室友的不良饮酒习惯感到不满。这些学生说起当把烂醉如泥的室友背回寝室，或者扶着他们进厕所呕吐时，他们都感到非常恶心。大部分学生都反对酗酒。那么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学生去饮酒呢？因为行为是可以被观察到的，具备可视性，但思想是隐晦的，看不见，摸不到。当人们看见别人在快乐痛饮的时候，每个人都看似比你更喜欢饮酒，你不希望自己成为另类，所以也就跟着喝了很多。

可观察到的事物更易于被大家公开讨论。东西越容易被看见，人们谈论它的可能性就越大。当你看到别人穿的外套，会想要去购买。但是同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袜子上。因为外套是可视的，公共的，而袜子是隐秘的，不可视的。你会跟随邻居在买车上面的偏好，却不会与他买一样牌子的牙膏（除非你们事先商量过）。15000辆轿车的销售记录中，近八分之一都沾了这种社会影响的光。

给一些错误行为赋予公共可视性，会让错误蔓延，而不是停止。美国里根总统的夫人南希里根曾经发起了一个说“不”的反嗑药运动。这实际是一个公益广告。孩子们经常被朋友或者陌生人引诱吸食毒品。广告的初衷是孩子们应该知道对这种引诱行为说不。1998年-2004年美国花费10亿美元在这种青少年反毒宣导活动上。一位教授鲍勃霍尼克收集了一些数据，对于广告的效果得出的结论是：这些反毒广告不仅没有降低药物的使用，而且还适得其反，增加了毒品使用的频率。青少年看过广告后反而增加了吸食大麻的欲望。为什么？因为这些广告使吸食大麻变得更加公开了。反毒品广告一方面传播毒品是有害的。但同时也让人看到很多人都在大量吸食毒品。这些被看到的行为实际上形成了某种榜样。看到这个广告的孩子越多，他们就越会相信其他同伴都在吸食大麻，他们就会对大麻越加感兴趣。当反毒广告一遍一遍地问“要不要来点”，好似是在不断地诱惑年轻人。

如果你想让人们不做这些事情，请不要告诉他们大部分人都在做这个事情。一位心理学家想要减少公园偷盗木化石的行为。他试用了不同的策略张贴标语，以禁止这种偷盗。一种是要求人们不去偷木化石，因为曾经有太多的人这样做，导致公园自然生态圈被严重破坏。这种策略换来了双倍偷盗的代价。第二种是“为了保证公园生态平衡，请不要拖走木化石”。这个策略将人们的注意力集中在偷盗木化石的消极效应，而不是让人们看到其他人所做的不良行为。最终降低了偷盗数量。

以上就是《疯传》里提及的”可视性”原理，并不高深，只是对一些经验性知识的总结和提升。但是在检讨我们的法制宣传行为时是个很好的工具。民航医院杀医案件后，杀医的现场监控视频在互联网上疯传。其后，很多媒体对新发案件冠以“又一起”“4天内发生两起”这样的标题。还有的媒体为吸引流量，暴露了很多作案细节。这些混乱的媒体行为传达了错误的信息，让人们误以为大多数人通过砍杀来表达对医生的不满，并且告诉给了他们具体行动方案。当没有遇到医患难题时，他可能是谴责伤医行为的人。但是一旦他对医生产生不满，浮现在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些错误的例子和榜样。办案机关对案情的披露一定要克制。不是什么都适合宣传的。我们要告诉民众什么行为是对的。而不是为了追求流量赢取他们的好奇心和猎奇心，从而传播错误榜样。

来源：法律读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