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4月，山东聊城的青年于欢，在自己和母亲被11名逼债人长达1小时的殴打和侮辱后，持水果刀刺伤4人，其中一名伤者杜志浩在自行驾车就医途中失血过多身亡。

　　2017年2月，山东聊城中院一审认定于欢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无期徒刑。于欢上诉，同时案件被披露至媒体，这就是轰动一时的“辱母杀人案”。

　　同年6月，山东省高院重审认为于欢的行为属于防卫过当，改判为有期徒刑5年，于欢案落下帷幕。

　　在侦察于欢案的过程中，以吴学占为首的逼债团伙的涉黑证据逐渐浮出水面。更加令人震惊的是，于欢与其母亲的遭遇并非孤例，而吴学占团伙的背后，也少不了当地官员的支持与庇护。

　　2016年8月，吴学占因“于欢案”被抓获。民警搜查吴学占办公室时，发现了一个U盘。这个U盘储存了80G的影像图片资料，其中3段视频和11张图片中，有一位遭受侮辱和殴打的老年妇女。经过辨认，这名受害者是当地(聊城市冠县东古城镇)村民王秀娥。

　　02

　　王秀娥是当地的上访专业户，地方官员的头号眼中钉。她上访的起因，要追溯到2005年。

　　2005年9月，王秀娥的丈夫王广太驾驶三轮车与一辆小轿车发生交通事故，王广太受伤。治疗出院后，智力也受到影响。

　　交警部门认定该起事故中，小轿车负主要责任，经交警协调，对方答应赔偿王广太38万元。

　　协商理赔解决之后，王秀娥就到交警队拿钱，却获知这笔款项已被人领走。她多次询问追讨，冠县交警队却对其置之不理。

　　无奈之下，王秀娥开始写举报信、信访反映问题，称赔偿金被冠县交警队一些人私分了。从2011年始，东古城镇党委书记张伟东陆续派出管理区的城管，24小时盯防王秀娥。

　　2011年底，王广太被人不明原因殴打，报警后也没有结果。2013年起，王秀娥开始不断进京上访，让镇领导十分头疼。

　　镇党委书记张伟东交待镇长武德明，要解决王秀娥的问题，最好从社会上找人威慑一下。

　　他们最终选定了在当地能量颇大的吴学占团伙。武德明交待吴学占说，这是一项政治任务。

　　03

　　2013年12月9日，吴学占带领团伙的几个活跃成员，包括后来被于欢刺死的杜志浩，翻墙进入王秀娥家，将夫妇二人捆绑，然后给王秀娥带上头套，塞进车里押走。

　　车开到一间仓库，王秀娥被悬吊起来，吴学占安排人在此轮流放风。

　　据“界面新闻”报道，第二天，他们剥光王秀娥的衣服，“用棍子捅王秀娥私处，往脸上喷药水”。王秀娥脸上灼烧，鼻子喘不过气来。他们边打边问王秀娥得罪谁了，王秀娥说不知道。

　　王秀娥拍摄的证据，她被打得伤痕累累。图片来自：界面新闻。

　　接下来，王秀娥又被逼喝尿、受到电棍击打、水淹等非人的折磨，终于断断续续搞明白了，遭此劫难的原因是上访。

　　一人把尿尿到矿泉水瓶里，逼着王秀娥喝尿液。被逼无奈之下，王秀娥喝了三四口。

　　杜志浩再问王秀娥得罪谁了，王秀娥让他提醒自己。

　　“好好想想”，电棍击打过来，王秀娥惨叫一声说：“是不是因为上访?”

　　“为啥上访?”

　　“我老公出了交通事故，交警队把赔偿金弄没了”。

　　“交警队给你多少钱?”

　　王秀娥说：“一分没给。”

　　“你非死不可，有人拿200多万买你的命。”

　　王秀娥的喉咙被一双手掐住，喘气困难。随后，三个人用铁丝把王秀娥捆成一个稻草人的样子，头朝下把王秀娥往水桶里淹。几十余次之后，他们才松开王秀娥。

　　这时候杜志浩拿着摄像机进来，命令王秀娥摆姿势拍摄。他让王秀娥跳到水桶里洗澡，“洗完后，裸体扭屁股给他们唱歌”。拍摄折腾到深夜。

　　王秀娥一直不能睡觉，睡着了就有人过来打她的头。一次她眯着的时候，一人一脚踹到王秀娥小肚子上，王秀娥撞断了旁边的椅子，她疼得躺地不起。那人用电棍击打她，还恶狠狠地说：“起来，还装。”

　　这时候吴风磊和郭树林拿进来两把椅子对在一起，中间有一个空间，命令王秀娥“躺在上面”。

　　王秀娥躺下后，被一人按腿，另一人抬腿。王秀娥疼得掉到地上，他们又叫王秀娥像狗一样趴在地上，不断用电棍击打。

　　接下来的遭遇更让王秀娥终生难忘，她回忆说，有个人拿着“一米多长的枪(不知真假)进来”指着王秀娥的眉心，此时，她一只手正被铐在钢丝床上，另一只手被另一人拽着。持枪的人对那人说，“离远一点，别喷你身上血。”

　　“我不想死，马上过年了，我儿子春节回家一顿饺子也吃不成。”王秀娥哀求着。

　　“要你这样的娘干啥?”

　　“我不告了。”

　　“你说话不算数”

　　王秀娥继续哀求说：“让我多活几天吧，我死之前见见家人。”

　　2013年12月12日，王秀娥又被折磨了一天。到了晚上，王秀娥再次被带上头套，拉到一个偏僻的树林里，“上面安排的是活埋”，她听到有人说。

　　不知道“活埋”只是为了吓唬她，还是真的是冬天冻土难挖救了她一命。杜志浩等人挖了半天，只挖出一个浅坑，没法埋人。此时，王秀娥磕头哀求：“我不上访了，放了我吧。”又有人说让她叫亲爹，王秀娥赶紧一边磕头一边叫亲爹。这时杜志浩说，“我送你回去，你回去找镇上，给你钱你就要，不给你就别要。否则看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这样，在遭受了三天的非人折磨后，王秀娥满身伤痕回到了家里。

　　04

　　回到家后，王秀娥立刻报了警。镇派出所来做了笔录，从此杳无音信。

　　镇政府找到王秀娥，说补偿她10万元，从此不要再上访了。王秀娥拒绝了，她只想拿回丈夫的车祸补偿款，要政府的钱做什么。

　　不过，王秀娥确实没有再上访了。遭此劫难，她和丈夫都被吓得不轻。甚至，他们一直也没搞清楚，虐待她的那群人究竟是谁。

　　直到“于欢案”，杜志浩被刺身亡，吴学占被抓捕，民警在他的U盘里，找到了受害者王秀娥。

　　聊城市公安局东昌府分局立即介入调查。他们调取了团伙骨干在13年12月重点时段的通话记录，牵出了镇长武德明。

　　进一步侦查表明，镇党委书记张伟东才是幕后主使人。

　　2017年8月，聊城东昌府区公安分局通知王秀娥，“你这案子破了”。此时，她才知道自己的生死遭遇与吴学占团伙有关。

　　目前，武德明已被双规并司法起诉。张伟东在2017年11月升任冠县综合执法局筹备负责人，目前正在被纪委调查。

　　05

　　在于欢案被热议时，有一种声音说：如果我们今天不为于欢发声，谁能保证我们不是下一个于欢?

　　这种话语背景下，王秀娥案的浮出，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我们不知道于欢有没有下一个，但现在可以肯定，他不是第一个。

　　假使于欢案没有受到如此广泛的社会关注，王秀娥们，是否就要带着满身伤痕永远埋入黄土?

　　任何黑恶势力的猖獗，都伴随着公权力的妥协。套用中医的理论，“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黑恶势力只是“表疾”，真正的病根在哪里，这更值得我们去思考和关注。